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
【博览财经特稿】在全球金融体系的宏大架构中,美元长期占据着核心地位,而其背后“美元锚”的设定与变迁,深刻影响着世界经济的走向。美元锚,本质上是美元价值的支撑基础与信用来源,宛如金融大厦的基石,奠定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。
黄金美元: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短暂辉煌
该体系的核心便是“双挂钩”原则:美元与黄金挂钩,规定1盎司黄金固定兑换35美元,美国政府承担按官价兑换黄金的义务;其他国家货币与美元挂钩,各国货币与美元保持固定汇率。这一体系的建立,实际上是将美元推上了等同于黄金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。
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,各国贸易结算多以美元进行。出口国赚取美元后,若对美国商品无需求,可选择将美元兑换成黄金,以增加本国黄金储备;进口国则需用本币兑换美元来支付进口货款。这一过程中,美元作为国际支付手段和储备货币,促进了国际贸易的扩张与全球经济的复苏。美国通过输出美元,购买全球商品与资源,享受着“过度特权”。
随着全球经济发展,对美元需求不断增加,美国国际收支逆差持续扩大,美元与黄金兑换的压力日益增大。到20世纪60年代末,美国黄金储备不断外流,已难以支撑巨额美元兑换需求,黄金美元体系摇摇欲坠。20世纪60年代,美国深陷越战泥潭,财政支出大幅增加,同时国内通胀高企,国际收支状况急剧恶化。其他国家对美元信心受挫,纷纷用美元兑换黄金,美国黄金储备加速流失。
尽管黄金美元体系仅维持了短短20多年,但它奠定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基础地位,后续美元锚的演变皆在其影响下展开,为美国构建金融霸权埋下了伏笔。
美元与黄金脱钩后,国际货币体系陷入短暂混乱,美元急需寻找新的价值锚定物以维持其国际货币主导地位。此时,石油作为全球最重要的战略能源,其在现代工业体系中的关键作用日益凸显。
美国敏锐捕捉到这一机遇,积极与沙特阿拉伯等中东产油大国展开秘密谈判。沙特作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出口国,在石油输出国组织(OPEC)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。1974年,美国与沙特达成协议,沙特同意将美元作为石油出口的唯一计价和结算货币,美国则向沙特提供军事保护和经济援助,并承诺购买沙特国债,帮助其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等。
石油输出国通过出口石油获得大量美元收入,这些美元被称为“石油美元”。由于石油输出国国内经济结构单一,吸收不了如此庞大的资金,大部分石油美元回流至美国金融市场,购买美国国债、股票、房地产等各类资产。
同时,美国通过军事力量在中东地区维持稳定,确保石油美元体系的正常运转。美国在中东地区部署大量军事力量,对中东产油国施加政治影响,一旦该地区出现威胁石油美元体系的不稳定因素,美国便会迅速介入,如发动海湾战争等,以维护石油美元体系的核心利益。
然而,石油美元体系也带来了诸多负面效应。石油价格与美元汇率紧密挂钩,美元的贬值或升值会直接影响石油价格波动,增加了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。当美元贬值时,以美元计价的石油价格上涨,引发输入型通货膨胀,给其他国家经济带来冲击;反之,美元升值则可能导致石油输出国收入减少,影响其经济稳定。此外,石油美元体系加剧了全球经济失衡。
美债美元:债务驱动下的信用支撑
2008年,美国次贷危机爆发,迅速演变为全球金融危机,重创全球经济。危机期间,美国政府为救市采取大规模量化宽松政策,财政赤字急剧攀升,国债规模迅速膨胀。美国国债总额于2023年12月29日首次突破34万亿美元,如果将这笔债务分摊给美国民众,人均负债将超过10万美元。在此背景下,美债逐渐成为美元新的重要支撑。
美国政府通过财政赤字货币化,将国债出售给美联储及全球投资者,美联储购买国债后投放基础货币,增加市场流动性,美元得以源源不断地流向全球。美债美元体系的运作基于全球投资者对美国国家信用的信任。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,拥有丰富的资源、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和军事力量,被认为具有较强的偿债能力。
当经济低迷时,美联储通过量化宽松政策,大量购买国债,压低国债收益率,降低企业和政府融资成本,刺激投资和消费;当经济过热时,则通过加息等手段,提高国债收益率,吸引资金回流,抑制通货膨胀。在这一过程中,美元通过美债在全球范围内循环流动,维持着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。
其次,美国国家信用受到侵蚀。近年来,美国政府在财政政策上的随意性,如债务上限之争频繁上演,引发市场对美国是否会违约的担忧。此外,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一些单边主义行为,也降低了其在全球的信誉度,影响了投资者对美债的信心。再者,全球去美元化趋势逐渐显现。
数字美元:未来金融角逐的新战场
由于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储备地位,分布式记账的数字货币也在发展中形成了以美元计价的生态。数字美元与法币美元1:1兑换,同时以美债和美元计价资产作为储备来确保兑付,这无形中重塑了一个新型的美元应用场景和美债容蓄空间,扭转了近年美债美元出现的孱弱势头,对美元注入新的价值支撑。
数字美元具有匿名性、便携性及跨物理区域限制等特点,具有较强的扩张潜力。与此同时,数字网络去中心化金融(DeFi)及RWA代币化等(如Ondo Finance将美债代币化后直接向非美散户和机构销售),未来存在将传统金融市场迁移至区块链网络的可能性,且其生态系统主要使用数字美元交易和结算,这更加拓展了数字美元体系的纵深。
时间窗口上,2024年正值美国大选,美国本土持有和交易数字货币的人群接近1亿,且以年轻群体为主,特朗普团队需要争取这部分选民来增强竞选筹码。由此,在市场生态、现实压力和政治角逐的共同作用下,美国自特朗普当选总统以来,一反过去包括他第一任期内对数字货币否定和打压的态度,转变为积极支持并推动监管立法,同时高调宣布成为数字货币行业的世界领导者。数字美元锚战略由此确立。正如美财长贝森特所言,“我们要巩固美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地位,我们要通过数字稳定币实现这个目标”。
上述一起,形成数字美元锚的总体构建路径。这当中的难点在于,美国传统货币和金融体系相适配的监管框架,与当前正在构建的数字生态监管框架,这二者在客观上会形成两套平行的系统和规则,前者需要稳定和严谨,后者需要创新和灵活,要保证这种“双轨”格局的兼容性,并在实际运作中避免套利和冲突,这对监管创新的顶层设计和规则执行极具挑战。
此外,数字美元的推出也面临其他诸多考量。在技术层面,如何确保数字美元系统的安全性、稳定性和隐私保护是关键问题。数字货币交易易成为黑客攻击目标,一旦发生安全漏洞,将导致严重的资金损失和用户信息泄露。
回顾美元锚的四阶段演变历程,从黄金美元的金汇兑本位制,到石油美元的地缘政治与金融捆绑,再到美债美元的债务信用支撑,如今迈向数字美元的探索之路,每一次转变都是美国为适应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变化、维护金融霸权的战略抉择。美元锚的演变不仅深刻改变了全球金融格局,影响着各国经济发展与金融稳定,也反映了全球经济力量对比的消长和国际政治关系的变迁。
对于中国而言,应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,完善金融市场体系,推动数字货币研发应用,在全球金融格局重塑中把握机遇,提升国际金融话语权,为全球经济金融稳定与发展贡献中国力量。未来全球货币体系或将朝着多元化方向发展,新的货币秩序正孕育而生,而美元锚的持续演变将是这一进程中的关键变量,值得持续关注与深入研究。(来源:FT中文网 作者:李剑阁、田园)